到門口，他就聽見了手機震動的聲音。

游晃深吸一口氣灌了一鼻腔的空氣清新劑，咳嗽了兩聲，說：“柯謠，回去排練了。”

一片死寂。

游晃繼續打電話，打完電話又開始彈微信語音，然後他聽到一聲電量低的提醒，緊接著柯謠的電話就打不通了。

“... ...你出來，我們聊聊。”

柯謠在隔間裏對著一片黑的屏幕咬著嘴唇，不知道該怎麽辦，但他非常能剛，游晃要是不離開，他覺得自己能在這兒站一夜。

游晃卻突然笑了，拖著長長的聲調說：“你再不出來，我可喊了啊，我真人在線激情開貼，ktv現場語音爆你料了啊。”

隔間裏仍然毫無反應，游晃站在洗手池跟前，迎接了來來往往好幾個人，想著這一個禮拜，周六有多開心，這幾天就有多難熬。

他低著頭，自嘲道：“嗯，你知道我不會的吧？我怎麽會拿你前途開玩笑。”

衛生間進進出出的人無一不對他側目，看他像個神經病似的對著不知道哪道門兒自言自語，但他似乎不太在意這些。

站了不知道多久，游晃認命般的嘆口氣後，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的說：

“我周日就找老李換座位，如果我讓你... ...不適的話。”

想了想又說：“今天這事兒你別怪徐暢，他不知道我們怎麽了，在幫我想轍呢，就是辦法蠢了點兒。不過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麽了，更不知道怎麽辦。”

手機突然傳來信息提示，雖然游晃連號碼都沒存，但看到“出來聊聊？”這樣的短信，就知道是誰。

陰魂不散的丁彥讓他的心情一時間跌到谷底。

游晃沒回覆，轉身擰開水龍頭拍了拍臉，說：“我走了柯謠，你回去手機充會兒電再走，要不不安全。”

游晃回去一推開包間門兒就看四十多號人正站在一起合唱，一首歌已經進行到尾聲，音響伴奏這麽一合，居然還挺像那麽回事兒。

徐暢白他一眼招手喊道：“趕緊的，你倆掉廁所去了？”

游晃心一驚回頭，發現柯謠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自己身後，臉上就跟大多數時候一樣沒什麽表情。

游晃心裏又是一陣遺憾，覺得自己明明剛剛見識到真實一點兒的柯謠，他甚至小心幻想過，是不是因為自己對柯謠也有那麽一點兒不一樣，才能讓他看到更真實可愛的那一面。

但這一個禮拜發生的事兒像是一盆冷水給他潑了個透心涼，他可能，已經不會再看到真實的柯謠了。

雖然他心裏憋屈的恨不得叫一屋子酒來喝，但當著全班人的面，是不會給人看出來的。

情緒切換就在一秒鐘，游晃懶懶散散的一笑，滿不在乎的說：“我就不明白你們老企圖讓我進合唱隊伍，到底是有多想拿倒數第一？”

易曉知剛一本正經說：“集體活動就是要——”就被徐暢一句“你也就是充個人數重要的是柯謠”打斷，有女孩鼓起勇氣喊了一句“游晃在還可以拉高平均顏值啊！”，立刻引來男生們此起彼伏的起哄，游晃大言不慚的替女孩兒說話：“怎麽了人也沒說錯啊。”

一群人又沒正形兒了。

柯謠剛把手機充上電，站起來笑著打斷：“不早了，我們再合一遍回家吧。”

他平日裏禮貌話又少，極少給大家提什麽建議，於是就這麽一提，大家都頗給面兒的重新開始，在易曉知的帶領下，又花了五分鐘合了一遍，給這個周五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一群人又吃又喝的時候，也沒人在乎社會王請客是不是要悠著點兒，一股腦兒塞了一大堆東西，游晃結賬的時候眼也沒眨，信用卡一劃拉完事兒。

四十幾號人一臉期待得來，歡歡樂樂得走，似乎都對下個周的比賽充滿信心，擺在面前唯一的問題就是，打車排了一大堆人，他們自個兒就占了不少。

易曉知看著幾個人都在各種切換叫車模式，便提議道：“我家那片兒好打車，要不你們走過去再打？離這裏不遠。”

五人組陣容又終於聚在了一起，走了沒一會兒，就要穿過一個路燈本來就不多還時不時壞掉一盞的窄巷，徐暢恍然大悟道：

“大只，你特麽就是自己不敢走借機讓我們送你來著吧？”

易曉知不好意思的笑笑：“一點點，嘿嘿，但是主要還是我家那塊兒好打車，真的。”

“不是，大只你也太慫了，這院墻外面兒還隔著不少夜市攤兒吧？光聽都能感覺到大老爺們兒光著膀子喝酒吃肉的樣兒，這你都怕？！”徐暢說著又把易曉知從上到下瞅了個遍，恨鐵不成鋼：“你真是——”

“鋼鐵蘿莉。”

何孝接了一句，游晃也沒忍住說：

“大只你知道我開始給你的外號是綠巨人麽？”

一邊兒說一邊兒就拿出手機改通訊錄：“現在我覺得鋼鐵蘿莉這個稱號更合適，改了改了。”

“我也改我也改！”徐暢趕緊附和。

一行人笑成一團，混合著外面翻墻而入的各種談天侃地，就像夏末初秋跳動的音符。

易曉知卻急了，眼看就要被釘在糟心室友的恥辱通訊錄上，伸手便沖過來搶游晃的手機。

健步橫跨的瞬間，就聽“砰！”一聲悶響，酒瓶炸開的聲音劈開了黑夜，在巷子裏回蕩開來。

巷外依舊談笑風生，一墻之隔的幾個人，歡笑戛然而止。

身後不知道哪裏躥出的影子拔腿就跑，游晃立刻沖了出去，轉眼沒了蹤影。

易曉知楞在原地，悶頭皺著眉，腦子突然變得分外遲鈍，面前幾個人好像在朝他喊著什麽，他卻聽不清楚，只有頸脖處一滴、一滴滴水般的觸感分外真實。

他緩緩伸手向後一探，一片血紅。

徐暢和何孝在易曉知倒下的時候穩穩接住了他，柯謠兩下扯開了自己的包，掏出原本要還給游晃的T恤，摁在了易曉知不斷冒著血的後腦上。

何孝剛要打電話叫救護車就被查了路線的徐暢打斷：“出巷子就有醫院，這巷子這麽窄，救護車進來都費勁。”

“好。”

柯謠附和，他的心臟還狂跳不止，但手上沾的血告訴他，什麽都沒有送醫院要緊，幾個人憋著一口氣，費力的架著比他們都高不少的易曉知沖出了巷子，直奔急診室。

游晃一路拔足狂奔，緊跟著前方的黑影在胡同裏一通亂拐，終於在一條死路前猛地擡腳一踹，讓對方結結實實撲了個狗吃屎。

黑影躲避著沒有轉過臉，縮著頭迅速爬起來企圖翻過面前的磚墻，才剛起身，腳下一打滑，又是一跤撲了下去。

痛苦的低吟緊接著傳來，游晃一身戾氣箭步上前，揪著對方的頭發強迫他擡起頭，一眼就看見了口中的血沫。

游晃心裏一驚，想說就這身手還學人家搞偷襲，面兒上卻半瞇著眼睛，褪去了平日裏懶散的模樣，刀鋒般幹脆的五官此刻淩厲而尖銳，居高臨下對著面前的人沈聲道:“來吧，牙斷了，也是要說的。”

聲音不帶一絲溫度，逆著胡同微弱的光線，周身的溫度霎時間降到了冰點。聯系著學校裏關於他的種種傳言，讓肇事者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哆哆嗦嗦、含糊不清道：“有、有人，讓我、給你一點警告——”

柯謠和徐暢何孝坐在急診外面的長凳上等易曉知清創，撕心裂肺的嚎叫聲穿透了走廊，終於給他們一個個喊清醒了。

一路上都恍恍惚惚，身體先於大腦行事，當醫生說“位置偏下沒正中後腦勺，問題不大”的時候，幾個人才稍微松了口氣。

徐暢胸口起伏著喘了好幾口大氣兒，才終於說了句：“我操，真他媽幸虧大只個子高。”

何孝雖然是學渣卻也從沒遇上過這種事兒，低聲喃喃道：“大只，能惹到誰啊？”

柯謠手裏還捏著游晃那件已經被血糊的一塌糊塗的T恤，擡頭問：

“游晃呢？”

徐暢這才反應過來：“對、對啊，操，游晃呢？他他媽的就那麽跑了，沒出事吧？”

柯謠已經拿起了電話打了過去，才剛接通，游晃揪著一個人的領子出現在了走廊盡頭，挺拔而沈默的喘著氣，眼神分外淩厲。

被揪著的男生渾身抖的像篩子，糊了一手血。

幾個人面面相覷，這樣的游晃讓人有點兒陌生。

游晃倒沒給他們反應的時間，松手一推，沖那人說：“自己找醫生去。”

男生跌跌撞撞的走過來的時候，徐暢才發現是誰，震驚道：“陳簡？！他搞的大只？？”

游晃走過來也坐在了長凳上，默默點了點頭。

徐暢仍處在震驚之中，看柯謠和何孝疑惑的樣子，激動得解釋

道：“就是大只走廊練嗓那天晚上，罵他傻大個兒讓他閉嘴那個！不是，這他媽是個事兒？有這麽大仇？”

游晃只蹙眉搖了搖頭，沒說話。

徐暢又問：“現在怎麽個情況？”

游晃語氣中帶了點兒不耐煩，說：“牙斷了。”

四下突然無人說話，游晃一擡頭，正對上看著他的柯謠，無奈道：“我要說不是我打的，是不是沒人信？”

“可能... ...是。”徐暢說。

游晃往凳子上一靠，整個人累壞了似的，說：“我他媽踹他的時候是真沒用大力，誰知道他會平地再摔一跤，還把牙磕了。”

沈默了幾秒，他又自言自語般說：“人沒怎麽收拾呢就直接送醫院了。”

徐暢想接著問，可游晃看起來並沒有心情說的樣子，易曉知也還沒包紮完畢。四下緘默的當口，何孝和徐暢都接到了家裏的電話。

即便周五，時間也已經足夠晚了，倆人本來不放心還想再掙紮一下，被游晃迅速下打發走了。

前腳剛離開，易曉知的爸媽後腳就趕來了醫院，游晃直接指路，打算讓那個斷牙的傻缺自個兒跟人解釋。

又是深夜，沒人管一號游晃和沒人管二號柯謠一起走出了醫院急診樓，柯謠似是剛剛恢覆思考能力，嘆了口氣，說：“還好大只沒大礙。”

游晃點點頭，說：“我對不起大只，本來要挨這一下的不是他，幸好他高。”

柯謠迅速回憶起剛剛在巷子裏的情況——易曉知當時是沖過來搶游晃手機來的。

他忽然不說話，咬著嘴唇看著游晃。

游晃摸了把臉，聲音突然低了好幾個度：“別這麽看我，我不會讓他白挨這一下的。你先回家，好不好？”

“在叫車了。”

倆人並排往醫院門口走，柯謠突然一伸手，把那件兒沾滿易曉知血跡的T恤遞給游晃，說：“本來已經洗了要還你的。”

游晃接過來猶豫了一下，順手塞進路過的垃圾桶，說：“柯老師做得好。”

“這是常識，可惜——”柯謠沒什麽情緒，游晃知道他沒在說衣服，卻刻意道：“沒事兒。”

自嘲般笑了笑，游晃接著說：“李英傑說我衣服多的可以一直穿到他孫子輩兒。”

這要擱平時柯謠可能會跟著笑兩下，可是今天發生的事情，讓他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

游晃心裏明白，也不再多話，他一路走一路想，在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做了個決定。

柯謠靜靜站在路邊等車子的到來，游晃叫他一聲，柯謠只應，卻不轉頭看他。

空蕩蕩的馬路上只有稀稀拉拉的車輛和他們倆人，游晃看著柯謠說：“今天搞偷襲的和周六的那撥，是同一個人。”

柯謠這才回頭看著他，蹙眉道：“我從來不覺得，喝酒真能解決問題。”

“我知道了，我很對不起大只。”

游晃點點頭，在柯謠上車前，堅定的說：“給我點時間，我立刻去解決，真正的解決。”

一輛黑色的轎車恰好停在柯謠面前，司機搖下車窗朝柯謠點頭示意，柯謠也不知道是沖司機還是沖游晃點了點頭，上了車。

剛坐定，就收到了游晃的消息，他又說了一遍：

——我會去解決。

後面加了一句：

——然後我會把這些都告訴你，當面告訴你。

柯謠拿著手機不知該回些什麽，他隱隱覺得游晃對自己不太一樣，卻不敢確定，直到周日的晚上，好像把他潛意識裏一直懶得去想的問題猝不及防的丟到了臺面上，讓他一時不知道怎麽面對，只好先躲了起來。

游晃說要找李芳換座位的時候，他有一絲的慌神，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悄悄出了衛生間，跟著游晃回去了。

此刻他坐在車裏突然想著，如果今天易曉知沒有沖過去，挨那一下的是游晃呢？

按照這個高度，可就正正好碎在後腦勺上了。

一陣後怕，他拿出手機，思來想去，給游晃回了四個字：

——註意安全。

游晃像是得到莫大鼓舞似的，立刻回了個小雞啄米式的點頭表情。

然後，他帶著剛剛跟斷牙男孩兒對峙時的錄音，去了警局。

丁彥家上一次把他保出來已經消耗了個幹凈，這回雖然易曉知沒受什麽嚴重的傷，可據斷牙的倒黴鬼陳簡交代的內容來看，也屬於教唆未成年犯罪了。

游晃不禁感嘆，也多虧這法盲這麽多年一點兒進步都沒有，讓他有了能解決這些糾葛的機會，加之丁彥本身還留有案底，這回恐怕沒那麽好運了。

唯一的遺憾就是，追上陳簡的時候實在火氣上頭，一巴掌間接害人把牙磕斷了，要不然他還能處理的再好點兒。

游晃臨門一腳就要踏進警局的時候，靈光一閃，兩下把頭發揉的一團亂，還蹭著墻沾了一身土——反正他衣服多，一晚上折兩件也不算什麽。

然後他想著柯謠冷冰冰看著他的樣子，委屈巴巴的走了進去。

辦公室裏盯電腦的、吃宵夜的零星坐了幾個值班警察，游晃四下一望，眼神鎖定坐在最裏邊兒的警花。

他腳步極輕，專註著手頭事情的民警們都沒註意到。

小小少年可憐兮兮，慢吞吞地走了幾步，孱弱的沖角落喊了一聲：“姐姐 ... ...”

警花兒聞聲擡起頭，母性光輝立刻湧現，沒等游晃開口，趕緊走過來跟他詢問情況。

不多時，陳簡便跟著家裏人來了。

游晃原本看到陳簡那被追上就立馬認慫的模樣還不太理解，為什麽這樣一個人會被丁彥給了點兒錢就犯罪，看到陳簡的爸爸和二叔，他終於懂了。

倆人提著陳簡的領子，對著斷牙的孩子沒有半點心疼的模樣，氣勢洶洶在警局沖游晃嚷嚷，但內容沒有一句是替自己孩子辯解的，所有的言語圍繞的中心意思只有一個——害孩子牙斷了，錢賠夠就私了。

警察被喊的腦仁疼，無奈解釋道：“先生，就算是被人教唆，他也是犯了罪的。”

陳爸一巴掌拍桌子上，聲量一句高過一句，大喊：“犯什麽罪？我兒子被人打成這樣，犯什麽罪？他還是個未成年，能犯什麽罪？！”

陳簡在旁邊不住地流淚，眼裏卻盡是憤恨。

陳爸狠狠瞪他一眼，又說：“看見沒？給我兒子疼成啥樣！今天這事兒要沒個結果，我可就不走了！”

游晃心裏生出一絲同情，進而更覺得丁彥可惡，不知道他在自己身邊偷偷潛伏了多久，才找到這麽一個懦弱、缺錢，心裏又被怨恨灌滿的倒黴孩子當了打手。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提醒警察說：“哥哥，他也是被人唆使的，那個人抓到了麽？”

一邊兒的警花兒姐姐耐心的跟他解釋：“他有案底，加上你的錄音，證據已經比較充分了，我們的同事已經在去他家的路上，放心吧。”

要不是還得錄口供，游晃真的絲毫不想再看見丁彥那張臉，最初有多感激，現在就有多惡心。

一直在警局待到深夜，一身酒氣的丁彥被警察拉扯著進來，看到竟是一笑，指著他的鼻子嘲諷的說：“游晃你，真他媽是個好學生了。牛逼啊，有問題找警察都學會了。”

警察不耐煩的在他頭上推了一把，讓他老實點兒。

丁彥突然瘋了似的大喊：“你們以為，他就是個好東西麽？一幫傻逼，都被這小畜生騙了！”

游晃面露難色，撇著嘴，求救般的看著一邊兒的警花，輕聲喊：“姐姐，要不是我同學擋了一下，今天那一酒瓶，就剛好砸在我後腦勺上……”

警花趕緊給同事使了個眼色，丁彥還在大喊大叫著被警察往屋裏拉，與游晃擦身而過的瞬間，少年低下頭，無比輕蔑的說了一聲：

“蠢。”

只1秒，他便又變回了一副被欺淩的可憐樣兒，丁彥掙紮著叫喊著，幾乎要撲過來殺了他。

民警忍無可忍，結結實實踹了他一腳，直接扭送進審訊室。

不知道究竟會怎麽判，但至少很長一段時間，他再也不用看見丁彥了。

而他本人由於間接造成陳簡輕傷，也需要負責任。

可陳簡家裏人的目的表現的實在太過明顯，他提出的賠償條件，讓他們立刻閉了嘴。

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走出警局他長舒了一口氣，看了看時間已是半夜，不想打擾柯謠休息，只發了個“耶”的表情給他。

柯謠立刻打了電話過來，游晃一頓，屏幕上的小西瓜，竟讓他緊張了起來。

九月下的深夜已經微涼，他穿著此刻無比嫌棄的臟T恤，深深呼吸接起電話，搶在柯謠前面開口：

“柯老師，我解決了，你準備好聽我說了麽？”

沒想迎接他的是柯謠一個長長的哈欠，接著拖著懶懶地尾音道：“好困，我明天還練習，周日說。”

游晃聽著他的聲音，腦子裏已經自動浮現了他的臉，整顆心都變得柔軟起來，恨不得現在就把他圈進懷裏哄睡了。

聲音也隨之溫和了許多：

“好，這次你一定能在樓下看到我。”

柯謠“嗯”了一聲，沒等游晃反應直接掛了電話。

提著一顆心等了這大半晚上，他總算可以放心睡覺了。

周日，練習室裏平淡無奇，少年們忘性大適應能力又快，在上周短暫的緊張感過後，已經飛速的對高層落地玻璃練習室習以為常，加之10月15就是twinkle成員竹理的生日會，整個公司都處在忙碌的氛圍之中。

今天的練習即將結束前，封博躍不無遺憾的對柯謠說，據說原本是打算讓他們去竹裏的生日會作為伴舞亮相一下，結果後援會那邊反彈太厲害，只得取消。

“你怎麽什麽都知道？”比起這個，柯謠顯然更好奇封博躍為什麽總能知道一堆小道。

封博躍皮皮的吐了吐舌頭，笑嘻嘻的說：“因為我跟老師們關系好呀。”

說完他又立刻惋惜道：“不過真的好可惜啊，我本來還以為能在師兄的生日會上跳新學會的舞。”

柯謠摸了一把他的頭說：“等出道了跳到你哭。”

封博躍突然眼前一亮，看了看時間，跟柯謠說：“還十幾分鐘你就要走了吧？要不咱倆錄個合跳？”

柯謠想了想，自從自己上回發了微博之後就再沒動靜，順手除個草也好，便點點頭答應了。

這間練習室夠大，錄個雙人小視頻連清場都不用，封博躍問旁邊人借了個支架，迅速就跟柯謠完成了一段合舞，雖然他的動作沒有柯謠那麽收放自如，但勝在整個人陽光可愛，兩個小少年一起完成的這支舞實在養眼，跳完便收到了圍觀的幾個練習生情不自禁的掌聲和口哨，封博躍十分受用的傳了微博艾特了柯謠，還特意囑咐他：“柯謠你要跟我互動啊！別那麽高冷！！”

柯謠點點頭，剛要轉發，就收到了新消息，打開一看是游晃：

——柯老師，直接到地下停車場來，b3

柯謠迅速回了個好，內心卻疑問，難道游晃還開車了？

這頭封博躍催個不停，柯謠趕緊說：“知道了，我去學校了，路上轉。”

說完就跟大家打了個招呼出了練習室，等電梯的時候也沒忘承諾封博躍的事情，說轉發就真是轉發，文案：轉發微博

柯謠一進地下停車場手機就沒了信號，順著出電梯的方向走了沒多遠，突然聽到了喇叭聲，緊接著一輛車緩緩在自己面前停下，游晃搖下了車窗讓他上車，柯謠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真是萬萬沒想到，是個金杯面包車，往裏一看更是別有洞天——整車被卸的只剩倆前座，後面空空蕩蕩擺了張折疊矮方桌。

游晃看柯謠通過車窗來回打量，就是站著不動，解釋道：“我爸工人們沒事偶爾在後面打個麻將。我這不是著急來見你嗎！”

柯謠只覺得再在頂上安個擴音器循環“廠家直銷全部10元”就齊活了。盡管車子被收拾的雪白雪白，柯謠還是邁不開腿。

游晃見他猶豫，解釋道：“不是，我爸把車開走了，家裏往上更酷的我開不了，往下只剩平衡車和自行車，你將就將就嘛。”

“……你把車停下，我們走路。”

“別啊！這多安全，誰能想到你居然坐小貨車去上學！”

“……我寧願坐挖掘機。”

游晃唇角一勾：“我爸暫時沒這業務線，不過我以後可以努力一下。”

柯謠還想負隅頑抗，身後的車子開始叭叭按喇叭催促。

……就這樣吧。

他心一橫，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悲壯上車了。

車子緩緩駛出地庫，游晃淡定轉動方向盤平穩開向大路，一出去就是長達90秒的紅燈。車內一片安靜，柯謠的表情從剛剛開始就沒輕松過，游晃看他垂眸糾結的樣子，忍不住笑著解釋道：

“放心吧，這麽挫的車也不配我啊！我就是今天幫了我爸一個小忙，順道開過來，應該——沒有下回了。”

柯謠原本繃著的身體瞬間放松了，但還是沒忘囑咐道：“別停學校。”

游晃趁著紅燈順了一把柯謠的頭毛，胸有成竹的說：“停李英傑學校，我都想好了。”然後他瞇著眼笑著看柯謠：“你覺不覺得我越來越了解你了？什麽都沒說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麽。”

柯謠見他一臉得意的模樣就想懟，兩眼迅速一掃，冷哼一聲道：“那我現在在想什麽？”

“哈？這我到沒——”

打蛇打七寸，柯謠脫口而出：

“你鞋是假的。”

游晃像被人捅了似的猛踩一腳剎車，倆人隨著慣性被狠狠聳出去又一下跌回座位，車子直接憋熄了火。

身後頓時響起了喇叭聲，柯謠轉頭瞪著游晃怒道：“你他媽——”

游晃想迅速恢覆鎮定重新啟動車子，但他現在看著不慎連自己一起坑了的炸毛謠笑得停不下來，還故意誇張得說：“我的媽誒柯謠說臟話啦！”

接著手一哆嗦，車沒打著。

柯謠深呼吸，把臉別向一邊。游晃卻跟被點了笑穴似的說個沒完：

“行了我知道你也很了解我了，但是不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身後的車子喇叭摁的催命似的，柯謠自知玩笑沒開對場合，為了讓他能快點兒走，不再接茬。

游晃終於把車發動，剛要點一腳油門兒，身後已失去耐心的公交司機猛地超了過來。

一抹醒目的桃紅從倆人面前一閃而過，又被再前面的車逼停。游晃“切”了一聲，跟在公車後面，這才看到它通體刷成桃紅的車身從前至後印了三面兒熟悉的面孔和一行大字——竹裏1015生日快樂。

他想起來這人是twinkle的成員，轉頭問柯謠：“這人你師兄吧？”

柯謠“嗯”了一聲，沒什麽表情。

游晃又問：“嘖，傳說中的粉絲應援？”

柯謠見怪不怪，淡然道：“嗯。你最近稍微留意點兒就能看到，地鐵商場大屏哪兒哪兒都是。”

“哦——”游晃拉長了聲調，猶豫了片刻，又輕聲問：“羨慕麽？”

柯謠倒沒什麽特別的感覺，他前前後後已經經歷了好幾次師兄們過生日，見識過了粉絲們天上地下無孔不入的應援力量，最初的震撼已經轉為平靜，但自己離出道也並不算遙遠，說完全不羨慕，好像又不太可信。

沈默了片刻，他說：“沒人會討厭被愛著吧。”

游晃似是沒註意到柯謠語氣中的猶疑，只覺得這個答案讓他頗為舒心，笑笑說：

“嗯，你也會被很多人愛著。”

20.

柯謠還是沒主動問他，於是原本打算說的事還沒開口，就已經到了。

停好了車進了校門，游晃把手機從包裏拿出來才發現，有六個未接來電，全是游天明的。

“操——”他直覺不妙，幹脆關了機。

身後的柯謠見他立在樓梯上不走，問：“怎麽？”

“……沒事。”游晃憂心忡忡，倒不是因為多怕游天明本人，他怕的是，游天明找到學校來讓他丟人。

倆人來到教室，還沒坐定，游晃就被李芳請了出去——就算陳簡家裏同意私了，畢竟也是打了同學，處罰是少不了的，他早醞釀好了一場誠心誠意的道歉。

柯謠見李芳難得嚴肅的樣子，看游晃的眼神透著點兒擔憂。游晃沖他偷偷比了個“ok”的手勢，跟李芳出去了幾分鐘就回來了。

游晃神情低落回到座位，李芳在講臺上簡要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正式宣布：

“雖然事出有因，但游晃同學這種打架行為還是十分不可取的。因此將撤除他的紀律委員職位並取消合唱賽資格，手寫檢討1500字，周一放學前交到我辦公室。也希望大家引以為戒，不要企圖用暴力解決問題。”

說完他眼神掃射全場，游晃安靜的像個鴕鳥，教室裏也是鴉雀無聲。

“另外……易曉知同學因為頭部受傷，需要在家靜養一段時間，比賽就沒法參加了。”

游晃一聽，這下是真變成鴕鳥了，內疚的不想擡頭，低聲跟柯謠說：“柯老師，我們去看大只吧。”

柯謠輕輕地“嗯”了一聲。

李芳還在繼續：“所以，領唱的事兒，如果下周二之前沒有人毛遂自薦，也找不到合適的人，咱們就按常規的來吧，大家……重在參與。”

集體KTV剛讓大家的感情近了一步，這時候說完全不在乎名次了，肯定是假的。

柯謠隱隱察覺到有人向他遞來了期待的目光，可想到易曉知曾經的努力和向往，他甚至沒敢擡眸。

角落裏偶有耳語傳來，但始終沒人拋出明確建議。

良久，李芳叮囑大家好好預習後，拿著自己的保溫杯出了教室。

前腳剛出去，502宿舍的群聊後腳就熱鬧了起來。

徐暢跟吃了炮仗似的開始N連發：

——我靠，那個本來要砸你的人到底跟你多大仇啊！快給我們講講！

——這周找一天去看大只啊！個可憐孩子，想他了。

——不過老李真厲害啊，他一開始讓你當紀律委員，就是為社會你晃哥哪天小打小鬧立擋箭牌呢吧！

——紀律委員一撤，為民除害，比賽資格一取，宇宙和平。老李牛逼！

502編外人員縮在座位上瞅著聊天記錄，沒忍住樂呵起來。

游晃抄起桌面上的練習冊對著徐暢的後腦勺就甩了過去。

徐暢被砸的一個趔趄，回頭瞪著他。

游晃笑罵：“閉不閉嘴，還他媽押上韻了。”

徐暢沖他比了個中指，少年少女們憋著笑看他倆表演。游晃想回個雙手中指，無意中擡眼一看，一道明黃色的熟悉身影，讓他的笑容瞬間凝固在了嘴角。

還沒來得及把坐姿擺正偽裝乖學生，那個身影就勢若疾風般閃進了教室，沖過來扯著游晃的衣服把他拽了起來——

“你別扯我衣服！快放手啊！！”

看著倆人七分像的臉，所有人都能猜到這是誰，猶猶豫豫的沒人敢上前把他倆拉開。

游晃一邊掙紮一邊喊了幾聲，可游天明比他高又比他壯，讓他不太好發揮。

“你給人牙打掉的時候怎麽不知道疼？！給我出來！”

越掙紮越難受，游晃只好被游天明扯著走，餘光看見半個班的人都呆若木雞的看著他。

而柯謠，居然憋著笑？！

柯謠一看游天明就知道什麽叫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從來沒見過這麽騷包的中年男人，英挺膚白身著亮黃POLO衫，給自己襯的像顆移動的檸檬霸，頭發理的精神又整齊，休閑西裝褲是九分的，露出一截兒幹凈的腳踝。

……哪有這麽講究的廠長啊！

游晃不可思議的看著柯謠，簡直豈有此理！轉頭對著游天明心有不甘道：“你別這麽幼稚行麽！我是個成年人了！！！”

然而這話在此刻簡直是雪上加霜，被揪著領子的背上又結結實實挨了一掌：“成年人還打架！！打架！打架！我特麽就知道你今天無事獻殷勤沒什麽好事——”

游晃現在十分尷尬，他總不至於當全班面兒跟他爸打起來，不反抗吧又著實丟人，只得不耐煩道：“你別把我領子扯壞了！”

推推搡搡地挪到了門口，正碰上泡茶回來的李芳，大驚失色，趕緊沖上去拉開二人，把他倆請到了辦公室。

於是今天原本重點是罰人的李芳，在游天明面前拿游晃的學習、前紀律委員身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